有着二十多年驾龄的城乡客运巴士驾驶员李炼伟每天都要往返于湖南省汨罗市的城镇和乡村之间。近年来，随着国家大力发展农村道路建设，农村路网逐步完善，汨罗市154个行政村都已经通上了水泥路、柏油路，实现了村村通巴士。李炼伟所驾驶的柴油车也换成了充电的新能源客车。

驾驶员 李炼伟：车越来越好，服务也越来越好，但就是人流量越来越小，客人越来越少，平常就两三个。

近年来，国家着力提升城乡客运一体化服务水平，让城乡百姓都能享受到一样的基本公共服务，而客运公司却面临着相当大的运营压力。

汨罗市交通运输局局长 杨帅：因为我们是公车公营，更大的层面在于公益性，2、4、6三个票价，再远的地方也就是6块。老年人、残疾人、军人、学生，这四类人群是免费群体，这一块是由我们财政来买单的。年轻人还是习惯开自己的车，真正坐车的人就是剩下的我说的那四类人群，免费群体，所以我们靠自己运营收入的来源就很局限了。

驾驶员李炼伟每天的行驶线路是从市内的客运站至屈子祠镇渔街村，全程14公里。李炼伟发现乘客虽不多，但时常会有一些村民拿着当地的土特产前往镇上寄货取件。

屈子祠镇渔街村村民邹丽就是老李这趟班车的常客。邹丽的弟弟在外务工，不能经常回家，邹丽总想着要给弟弟寄一些家乡的特产，好让弟弟在外也能吃到家里的味道。但是由于快递企业通常在村一级并没有设立快递点，邹丽每次都得跑到镇上去寄快递。对于像邹丽一样的村民来说，每次寄快递都感觉是出了一趟远门。

近年来，农村快递需求快速增长，农村快件目前已占汨罗全市快递总量的45%。虽然快递企业也看到了农村市场的潜力，但是由于农村地区人口居住分散，点多、面广、线路长、单位运输成本和派送成本较高，部分快递企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做到将快递网点覆盖到乡镇。虽然快递量成几何倍数增长，但快递企业因为成本的原因无法做到直投到村，而以公共服务为基本特征的中国邮政在农村地区的揽收能力也有限。

在汨罗市川山坪镇，邮政投递员苏红良日常要负责整个乡镇和8个自然村3万多人的快件寄取。苏红良告诉我们，他负责的片区地域广，人员居住又比较分散，如果苏红良当天没有上门送件，村民们又着急发快递，他们就只能自己从村里跑到镇上去寄快递。

记者走访了汨罗的多个乡村，村民们表示，以前如果需要寄快递，他们通常都得自己跑到镇上去寄，如果要取快递，村民们则通常到村内的小超市拿。

汨罗邮政分公司总经理宋炜：社会快递公司有这种情况，就是乡镇加盟商再发展下一级村里面加盟商，但是这块的成本是没有办法覆盖的，所以只能变相向老百姓来收取末端的费用，老百姓到他那取件可能收一块钱、两块钱，就不用自己到镇上拿。

为了能够提高农村物流服务覆盖率，真正实现“村村通快递”，并且让农村用户也能享受到与城市用户同等质量的快递服务。2021年9月，湖南省交通运输厅、湖南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和湖南省邮政管理局在全省开展农村客货邮融合发展试点工作。

湖南省交通厅厅长 马捷：随着城镇化水平的提高，现在的农村客流量在持续下降，农村的客车运输载客量已经不足了，这是第一个方面。第二个方面是因为交通和农村物流融合发展这块还是有一些不足。第三个原因是我们的农村快递成本，进村成本还是偏高，所以说基于这几个方面，我们为了解决农村快递进出难的问题，当时提出了农村客货邮的试点尝试工作。

2021年底，汨罗市被确定为湖南省首批客货邮融合发展示范创建县。湖南省交通厅、湖南省发改委各拨付资金800万支持汨罗市进行客货邮试点。如何整合各方资源，打通农产品进城的最初一公里和工业品下乡的最后一公里，是汨罗市进行客货邮试点过程中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

汨罗市委书记 朱平波：客运、邮政、物流这三个体系都有往农村走的线路，如果最大限度地整合这三个线路，那么我不就节约了相当一部分成本吗？当时我拿到这个试点以后我首先找的是邮政，我说我们一起来合作干这个事有没有可能？

实现客货邮融合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果让城乡客运巴士带货。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载客汽车除车身外部的行李架和内置的行李箱外不得载货，所以改车势在必行。

汨罗市交通运输局局长 杨帅：这是通过原厂改的，厂家拿掉了这两个位子，改成了这样一个独立的区间，宽1米5，高1米5，进深是75公分，大概的体量是3个立方，解决了我们载客的同时又保证能够捎带邮件，让邮件在这个车厢内有一个安全的区域。

从2022年9月开始，完成改装的30辆城乡巴士开始在30条通达全市154个行政村的客货专线上试运行。汨罗市的交通部门发现，随着老百姓寄件业务的增多，公交车还没走几个村，货仓里就已经堆满了很多快递，可车厢内已经没有空间可以扩大货仓。考虑到农村快递物流服务未来的需求会不断增加，而城乡客运巴士要带更多的货一定要合法合规，保证乘客和货物的安全，汨罗市交通部门对城乡客运巴士进行改装并试点运行了几个月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改车计划。

汨罗市交通部门对城乡客运巴士进行重新设计和改装的同时，邮政也在同步建设新的自动分拣线并开始在村一级建立物流服务末端，形成新的三级物流体系，提高了投递效率。

汨罗邮政分公司总经理 宋炜：以前是两级的物流体系，第一级是县一级，是通过分拨中心人工分拣，分拣到乡镇这一级的邮政支局所，再由邮政支局所做二次分拣。到了乡镇这一级邮政支局所，再分到每一个投递员，送到每一个村里面去。两次分拣变成了一次分拣，机器取代了人工，这是分拣环节最受益的。第一个是分拣效率大大提高，从县里面直接能分到村。第二个是运输环节，大部分村公交车辆能够直接到达，投递员这块的运输成本大大降低。

快递由城乡巴士直接带到各行政村，这就需要在每个行政村至少设立一个村级站点。

汨罗邮政分公司总经理 宋炜：之前的服务末端虽然是到了村，但是村级是没有我们的末端的，是靠投递员用脚走出来的，没有我们自己的服务平台。我当时觉得对邮政来说最大的意义就在这里，让咱们邮政在每个村都有一个点。我们选点的时候是按照几个要求来选的。第一个是当地人群比较聚集的地方，第二个是公交车沿线，第三个是加盟商老板自己有一定的意愿，愿意成为这种快递的加盟商。

原本在各村开商超的村民很快都作为加盟商加入了进来，成了客货邮的村级站点。屈子祠镇新义村有近2000位村民，周正科在村里经营着一家小超市。如今，周正科的超市正式成为了新义村客货邮的站点。客货邮的班车每天都会将新义村的快递直接送到周正科的超市门口，老百姓在周正科的超市里取快递也不再需要支付额外的费用。

发往汨罗各行政村的快递首先会在汨罗市客运站旁的集中分拣运营中心进行分拣，随后各村的中小包裹便交由城乡客运巴士运送到各村的客货邮站点，村民们只需要到本村的客货邮站点就可以免费拿到自己的快递。汨罗交通和邮政首先完成了第一步的资源整合，原本一直在观望的快递企业也开始逐渐加入进来。

客货邮的试点让熊陆军找到了打开村级市场大门的钥匙，他也开始与邮政部门负责人商量下一步增加快件量的可能。

一直以来，邮政与其他快递企业在物流市场上是绝对竞争关系。因为客货邮的试点，双方第一次尝试从竞争走向合作。在与快递企业资源整合的过程中，邮政的基层投递员们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和余力去拓展揽收业务。

投递员苏红良现在的工作轻松了不少，依靠穿梭在镇村里的城乡巴士直接带货进村，让老苏不用再花大把时间在投递快件上，而是可以专心寄件揽收拿提成了。老苏瞄准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川山坪镇高坊村的养鸡户高四海。

2020年，在外务工的高四海回到家乡，创办养鸡场，通过在微信朋友圈进行宣传，高四海每个月有二十多笔来自外地的订单。他介绍，现在的养鸡场有8000多只鸡，平均每天产蛋1800枚，基本上都是本地销售，虽然知道线上市场更广阔，但自己却是看得见，够不着。

汨罗市川山坪镇高坊村村民 高四海：物流费用太高了，而且我还跟他们签协议价格，按照零售的平时价格大概六折的样子，还是很高的。因为我们本地的鸡蛋卖1块5一个，我在线上的话要卖3块钱一个，因为本地的快递费用实在是太高了，首重就是10块钱一公斤，我寄一个快递出去的话大概要50多块钱的样子，我没办法去做（线上市场）。

物流成本高是限制高四海扩大养殖规模、拓展线上市场的最主要原因。如今，更加便宜的运费、上门取件的便捷使得高四海的土鸡蛋有了更多的盈利空间，高四海也开始考虑往电商方向发展。

为了鼓励投递员多出去“跑业务”，在保证原有底薪不变，确保普遍服务的基础上，邮政公司还给予邮递员更高的揽收提成占比等激励措施。

邹丽的弟弟在外打工，以前就经常向朋友们推荐姐姐做的土特产，朋友们也早就向邹丽购买土特产。但由于以前往外寄快递太麻烦，邹丽一直不敢应承。现在有了带货的公交，邹丽终于可以放心接生意了，每个月还能赚到六七百元。

长乐镇长乐村村民周汨波因为卤腊做得好，乡里乡亲以往都让他帮忙做卤腊。三年前，他开了个卤腊作坊，开始尝试在微信朋友圈推广，他家的卤腊也开始卖到汨罗其他地区，但是算上物流成本，周汨波的利润不多，销量也上不去。

客货邮的到来让周汨波快递成本大幅下降，卤腊也卖得更好了，他也开始考虑扩大生产规模。

汨罗市委书记 朱平波：我们真正的想法是利用客货邮的平台，利用客货邮的架构搭建，把农产品上行的最初一公里打通，农产品能够从家门口出去了，这个平台一旦搭建，有了一定成熟度以后，就极大地带动农产品的种植、养殖、深加工，形成一个完整的链条，我真正的想法是干这个，就是打通农产品出村的最初一公里，催生农产品的丰富度，实现农民在家门口就业，达到农民增收的目的。

在客货邮试点开始之初，汨罗交通部门为了更加科学合理地调配运力，自主研发了客货邮智能运行系统。随着客货邮试点各项工作的推进和时间的积累，不断沉淀的客货邮数据在汨罗各部门指导和帮扶农产品开发、振兴相关产业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2015年，外出务工的王俊回到家乡，流转了2000多亩山地种植红薯并办起了粉皮加工厂，让30多位村民实现家门口就业。高峰时期，王俊一天就能收到500多件订单，她的产品现在都可以依靠客货邮的城乡巴士及时发出。

在客货邮试点之前，王俊每销售一单都要把货拉到20公里外的县城寄出，不仅发货时间不稳定，而且单物流成本一项就占到产品利润的20%以上。2022年9月汨罗客货邮运营以来，不仅解决了她的“卡脖子”难题，也让产品销量实现翻番。

通过大数据的精准识别，王俊的产品很快就吸引了当地政府部门的关注，不仅给予她更加优惠的运费价格，邮政和相关部门还组织带货主播帮助销售，销量激增的同时也让王俊感受到了压力。

汨罗市桃林寺镇杨爷庙村村民 王俊：90分钟下了10029单，有4吨的货，给我的触动就是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对我们企业是很大的一个帮助，我们作为企业的负责人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做这方面的工作。

在汨罗相关部门的牵线搭桥下，汨罗本地的专业直播团队也来到王俊的红薯种植基地进行实地考察并洽谈合作。对于汨罗的农村地区而言，客货邮大数据的精准识别已经开始为像王俊这样的种植和农产品生产大户提供所需要的帮助，而畅通农产品进城的“最初一公里”只是第一步，做好接下来的品牌建设，提升产品的品质才能真正让这些汨罗的土特产成为乡村振兴主力军。

长乐镇是当地有名的甜酒之乡，十多岁就跟随父母学做甜酒的李阳波创办的甜酒加工厂是湖南老字号品牌。要让老字号得到更广大市场的认可和接受，国家标准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李阳波在2021年10月递交了绿色食品标志认证申请，成为当地甜酒企业中“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当地农业部门的指导下，老李严格按照标准优化生产环境，规范生产环节，已顺利通过现场检查和产品抽样等程序。2023年年初，他的绿色食品标志已通过验收下发。

汨罗市长乐镇企业负责人 李阳波：老字号就是体现你的产品是时间比较长，人们在口碑上认定了，大家都认为我这个产品好，但是你凭什么数据来说话，凭什么数据来解释？所以说只有绿色食品认证认定了，大家才认可了。如果你按它各项指标、各项生产程序进行鉴定规范生产的话，那你做出来的产品品质就大大地提高了，消费者买下来就更加放心了。

近年来，汨罗先后支持培育了甜酒、粽子、杨梅等8个特色产业园，给予贴息贷款和政策资金奖补，11家企业的30个产品取得国家绿色食品认证许可。客货邮的运营为政府培育区域特色农产品产业提供了可靠抓手，精准滴灌、重点帮扶，汨罗的农产品也正在客货邮的带动下走向更广阔的市场。据汨罗交通局的数据统计，从2022年9月汨罗客货邮运行至今，汨罗各镇村站点通过城乡巴士运送包裹总量达60多万件，总体呈现增长态势，其中上行包裹数达5.5万件，同比增加了1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