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考试

潘文林

想起上学去考试，还是有点趣味的。

那天，我正与几个朋友在玩弹子球，屋檐下的流水沟被我们爬来趴去，已是溜光溜光的。我弹珠子时，正巧打中了对方的珠子，高兴得尖叫蹦跳起来。

“小毛，你在这里打珠子！你小嗲 （祖母）屋前屋后找你没找着，原来在这里玩！”

我傻傻地笑，问：“找我干什么？”说话的是对门住的彭妈，她的小儿子三九比我大几个月。

彭妈笑了笑，说：“要你去报名，今天学校开始招新生了。跟我去！”

我捡起地上的珠子，拍拍在地上摸得黑黑的双手，说：“好！”

彭妈转身招手，说：“从堤上到学校去。”

我回头一看，那边还有三九和吴本桂。吴本桂比我大一个年头，父亲在油榨房做过事，后到了交管站搞搬运。他妈满街老少都喊吴妈，在戏院守门。我们小孩看戏看电影从没买过票，夹在人丛中混过去。吴妈守门时，见我们这些小孩混在人丛中，好像没看见一样。吴妈还抽烟，说话像男人，一口一块，粗声粗气。

彭妈带着我、三九、吴本桂从西头堤上走，几百米的老堤，下坡就是理兴垱小学。

三九和吴本桂都穿上新衣，手脸洗得干干净净。我看看自己的手。彭妈也看到了，说：“你这双手，像乌龟爪子。”她笑了笑。

我赶紧将双手在衣服上使劲擦。

到了学校，已有小孩从教室里出来，有些我认识，有些不认识。不认识的是附近乡下大队的，什么成福、长福、福林······

轮到我们了，三九先进去应试，出来时，彭妈说，三九的耳朵有点毛病，得过中耳炎。吴本桂进去了，彭妈陪着。我在门缝里偷看。

有老师问：“你有几只手？”

吴本桂很快回答：“三只手。”

老师笑了，说：“你回去问你妈，数清楚了再来上学。”

彭妈笑得前仰后合。

轮到我了。一个女老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答：“小毛。”

老师笑笑，又说：“学名？”

“潘文林！”我大声说。

女老师挥手，我站到一个男老师面前。

男老师握着拳头在我两只耳朵边，问：“哪边响？”

我说：“这边响。”

他换手。

我又说：“这边响。”

男老师挥挥手。

一个女老师过来问我：“你有几只手？”

我举着两只手，晃了晃说：“两只手。”

女老师笑着说：“你在帮人做煤球吧？”

我说：“没有。”

大家都笑起来。

又考看图，并要说出图的内容。先是一张对面两只羊要过独木桥的图，一只要过去，另一只也要过去，我照图说了。又换一张图，是两只羊都要先过去，不相让。再一张，两只羊在独木桥中间打起架来了。

“嚯，两只羊都掉到水里去了。”我还摊开了双手。

几个老师都笑了起来。

那个要我听声响的男老师将一块怀表收起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马上回答：“关着门生的！”

有女老师笑着说：“我以为你是在大街上生的。”

彭妈在一旁，笑着说：“他小嗲说他是关门的时候生的。关门戍时，人静亥时。他比我那一个小一点，是庚寅的。”

几个老师“嘻嘻哈哈”起来。

那一批学龄儿童多，办一个班，又多了一些；办两个班，又少了一些，于是，尺度放宽了一些。正式报名时，我是分在甲班；吴本桂和三九分在乙班。那个要我听声响的是我们的班主任开朝奎老师，是从朝鲜战场回来的。上体育课若下雨，他就在教室里给我们讲在朝鲜战场的动人故事。

文化大革命时，学校都闹革命去了。我上完初中就参加了工作，接着应征入伍。吴本桂下放没多久，招工到了湖南省建六公司，后来去大学进修，在六公司的子弟学校当校长。三九学名叫罗成武，文化大革命中安排到粮管站，后成了大收藏家，收藏的票证在收藏界很有名气；现在又是湖南省有名的地方博物馆大家。

人老了，回忆往事能健脑。

哈哈……那两只互不相让的山羊！

选自《小镇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