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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我看到了西伯利亚的天鹅
2025-12-09 16:59:59 字号:

散文丨我看到了西伯利亚的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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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红霞/文

此时,是凌晨两点的时光,城市已睡去,所有的声响已沉寂。而我却在暗夜里睁着眼,一大片一大片的白天鹅在我眼前栖息,起舞,盘旋。它们的叫声苍劲,它们的舞姿优美,它们盘旋的姿态更是让我心旌摇曳。我只得从被子里起身,我不得不与它们共舞,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

实际上,天鹅们此时正在洞庭湖边的芦苇荡里酣畅地睡着,洁白有力的翅膀包裹着健硕的身体,在被风轻轻拂过的芦苇丛里,甜美地睡着。或许,在它们的梦里,还有贝加尔湖深蓝的湖水在轻轻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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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群天鹅来自遥远的西伯利亚。

当西伯利亚的寒流第一次咬紧针叶林的边缘,贝加尔湖的浪涛开始酝酿深黑的、沉重的寒意。冰凌像透明的触手,一夜之间从岸边向湖心试探。那便是号令了。天鹅血脉里古老的信标骤然发亮。它们集结,一家一队,幼鸟被护在中央,没有踌躇,没有惜别,在头鹅的带领下开始盘旋,上升。湖面巨大的、碎镜般的倒影里,白色的队伍越升越高,终于化作天幕上一串移动的星座。它们把那个被誉为“西伯利亚明眸”的湛蓝湖泊,把岸上白桦林金黄的喧嚣,把关于夏天的一切丰饶记忆,都毅然决然地留在了身后。

接着,便是漫长的、与重力与虚空的对峙。翅膀的每一次落下与扬起,都是肌肉与骨骼精密的祷告。它们飞过蒙古高原,那里的风是野蛮的,没有形状,只有力道,像无形的巨锤从四面八方砸来。鹅阵被吹散,又顽强地聚拢,用鸣叫声相互焊接,在狂暴的气流中艰难地划出一道无形的航道。沙尘起来时,天地昏黄,日月无光,它们依靠地球深处微弱的磁力线导航,那是一条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绷紧在苍穹之下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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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会飞越人类的城市。我那个时候就见过它们,在夏末秋初的夜晚,我和小金躺在楼顶看星星的时候,它们一队队地从我们头顶飞过。我与小金都正困于一些虚无的焦虑,而它们正飞越城市上空由灯火编织的、虚假的星海。霓虹的光污染吞没了真正的星辰,让依靠星光校准方向的它们,有片刻的迷失与惶惑。头鹅发出急促的指令,整个队伍开始提升高度,朝着光害稀薄、星辰重现的穹顶奋力攀升。那一刻,地面上的我们,与云层之上的它们,同在一片夜空下,却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个被自己制造的幻光所困,一个在追寻亘古的真实星光。

它们一路飞越了戈壁、草原、平原、城市,最终抵达了长江流域的湖泊与湿地。而我白天看到的现在仍在我眼前盘旋的天鹅,它们寻找的栖息地却是一片农田,一片被人类精心丈量、驯服、索取过的农田。

这是岳阳市屈原管理区的东古湖,这不是自然的湿地,而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或许,曾有几只歇脚的天鹅感知了水的温暖,食物的充盈,于是,它们把这片农田的包容与接纳告知了族人与朋友,它们便呼朋引伴地从最初的几只几十只壮大到了现在的几千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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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这片春种,夏耘,秋收,冬藏的土地迎来了寒来暑往的暂住居民。农田将时间转化为稻谷的循环,天鹅将空间锻造成生命的航线。天鹅们享用着散落的谷粒与水生植物的根茎,而农田,则因这份偶然降临的、优美的“借用”,仿佛暂时忘却了生产的使命,回归到一片土地最原始的、接纳与哺育的本真。此刻,在冬日休耕的宁静里,它们融合成了东古湖最美的风景。

低矮的稻茬浸没在水里,朝阳从田埂上铺过来,在水里织成一片彩色的云锦。稻田上方的天空,有着如同贝加尔湖的深蓝。天鹅们从洞庭湖畔的芦苇荡里苏醒后,便在深蓝的天空与灿烂的朝霞里飞向了这片农田。洁白的翅膀划过蓝色的天宇,然后像一朵朵跌落的白云降落在了水田的云锦里。领头的天鹅,将头埋入翅下,细细地整理羽毛,那洁白的羽茎根根剔透,不染纤尘,仿佛那数千公里的风沙、雨水与疲惫,都不曾在其上留下痕迹。其他的天鹅们环绕在她的周围,有的静静浮游,水面划开无声的“V”纹;有的将头回转,埋入背羽,享受阳光的抚照;大部分的是将头扎进水里,寻找可食用的物料。在这一刻,所有旅途的艰辛——对抗气流的挣扎、穿越黑暗的恐惧、饥寒交迫的困顿——似乎都被这温柔的晨光吸收、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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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下午四点刚过,暮色悄悄从田埂处升腾,阳光开始柔和了,天鹅们白色的羽毛镀上了粉红或金色的瑰丽光芒。它们的鸣叫开始响亮起来,静静的浮游开始有了羽翼的扇动。有一两只起飞了,黑色的脚爪踩着水面,宽大的羽翼掠起几滴水珠,长长的颈项向上扬起,用极其优美的姿态滑翔在群鹅们的头顶。一阵阵的鸣叫声中,起飞的天鹅越来越多了,三五只,十来只,几十只…它们呼啦啦地一群群飞起来了,从浅白的水面上,从青色的芦苇上,在绯红的暮色里,在深蓝的天空中,振翅,飞起,翱翔,这群天鹅,用翩跹的身姿在天地间抒写了美与自由的诗行。

它们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融入天际线,成为一串细微的、颤动的光点,最后,连光点也消失了。天空恢复了空旷,农田依旧沉默,稻茬静静地立在水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只有田埂泥地上,还零星散落着几片洁白的羽毛,柔软,光洁,在晚风中轻轻颤动。

我拾起一片,握在掌心。它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又仿佛承载着整个北方的严寒与一路的风霜。我知道,天鹅们从未真正“抵达”某个终点。江南的农田,也并非旅程的句号,只是漫长循环中的一个逗点,一次深呼吸。它们的故乡,既不在西伯利亚的冰湖,也不在这温润的水乡,而在那永无止息的飞翔之中,在那条被世代血脉灼烫过的、横贯大陆的空中之路上。

来源:红网

作者:许红霞

编辑:刘良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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