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铁索桥

陈樟文

我与故乡渐行渐远。自然，与故乡的大石铁索桥也天各一方。

大石，并非一块巨大的石头，而是一个地名，一个位于郴州市安仁县境内、永乐江畔、群山之间的小村庄，那里有很多巨石。永乐江是长江的三级支流，也是安仁县的母亲河，由南向北流，途经县内承坪、安平、牌楼、排山、渡口等多个乡镇和村庄。大石村就像孩子一般，安静地偎依在永乐江的胳膊之间。

在流经大石村的那段永乐江河面上，横卧着一座铁索桥。我向来不知其名，便称之为大石铁索桥。铁索桥由几根硕大的铁链和许多结实的长条木板搭建而成，铁链两端牢牢固定在岸边水泥建筑上，木板铺设在下方铁链上，铁索桥中间没有桥墩，以优美的弧线状呈现于眼前。远远望去，仿佛给永乐江系上了一条细长的项链。

小时候，每年正月初二，父亲就会带着哥哥和我从牌楼乡家中出发，步行或骑车前往30公里外的排山乡外公家拜年。由于路途遥远，我们往往会走一阵、歇一阵，以恢复体力、继续赶路。大石是拜年的必经之地，我们每次都会在铁索桥上逗留片刻，歇歇脚、踹口气，领略自然风光。

站在桥上远眺，群山连绵，像波涛起伏的大海一样，雄伟壮观。树木苍翠、怪石林立，犹如忠实的卫士，日夜守护着铁索桥。清澈的河水则缓缓地迈着轻盈的脚步、踩着舒缓的节拍涌来，欢畅地奔向远方。

踏上铁索桥，如同漫步云端，但晃悠悠的摇摆让人头晕目眩、心惊胆颤。哥哥比我大几岁，胆子大一些，每次都欢快地跑在前面，见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便使劲地摇晃铁链，吓得我紧紧抓住扶手，双腿蜷缩，身体微微颤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充满恐惧，不敢继续往前挪步，走到一半就得折返，从未从桥的一端走到另一端。

大石铁索桥立于永乐江上，一头连着桃花岛，一头连着大石林场。桃花岛是一座300余亩的圆形半岛，依山傍水，远处熊峰山巍然矗立，近旁永乐江绵延环绕，使它集山水之神韵、掇幽林之深秀、绽桃花之妖艳于一体，风景秀美，宛若仙境，已成为安仁县远近有名的网红打卡地。大石林场是一家从事培育、管理和采伐森林等工作的国有单位。在经济欠发达的年代，它曾是当地人们十分向往的“铁饭碗”单位。每次路过那里，父亲都对我和哥哥说，“好好读书，跳出‘农门’，将来能到这里工作也不错。”

铁索桥闻而不语，记住了父亲的期待，也见证了我的成长。小学毕业后，我离开牌楼乡的小村庄，来到县城安仁一中初中部读书，并曾与C138班的师生们一块游览大石铁索桥，共度了少年时的美好时光。

那一次，班主任组织全班同学来到大石。我们举行爬山比赛，大家欢快地从山脚出发，徒步爬上熊峰山顶，欣赏“绿肥红瘦色斑斓，日耀熊峰炫翠峦”之美。我们走近大石电站，参观坝式水电站雄壮的挡水建筑物、泄水建筑物、厂房、管道及机电设备等设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我们踏上大石铁索桥，体验它的惊险与奇绝。

在大石铁索桥上，我们合影留恋。但让人遗憾的是，那时的我不知旅游的价值和照片的意义，并没有像其他师生一样冲洗照片留存。后来，随着外公去世，拜年之路也就断了。我又去了外地读大学、工作，与铁索桥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阔别10多年后，有一天，身在外地的我再次想起大石铁索桥，想起C138班师生情谊，便企望找回当年的照片。我在班级群发出求助信息后，贤淑端庄、气质温婉的同学周娟娟积极响应，热心提供帮助，在她从郴州市区回安仁老家时，用心找到封存已久的老照片分享给我，令我十分感动。看到一张张稚嫩而熟悉的面孔，我发觉，大石铁索桥不光连接着我，还连接着C138班师生们的深厚情谊。

今年春节，我依旧没有回老家。在岳阳定居后，约摸七八年没回老家过年了。春节期间，一位大学教授朋友怕我寂寞，让我加入了一个微信群。群友是分散在美国、新加坡、日本和国内等世界各地的乡亲，有高校教师、政府要员、企业高管，等等。大家多数未曾谋面，可在群里，彼此热烈地分享美景、美食、美事，无意间也分享到了大石铁索桥。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有“诗豪”之称的刘禹锡在《柳枝词》中云：“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道尽无穷之妙。这也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美好回忆。

大石铁索桥一直静默无声、变化不大，但其连接之物却在不断拓展丰富：桃花岛、大石林场、父亲期待、兄弟亲情、师生友谊、游子乡情……

（作者系中国石化湖南石化公司员工、岳阳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