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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米酒
2024-02-26 14:26:47 字号:

一碗米酒

一碗米酒

陈樟文

一碗米酒,要了爷爷的命。

从此,爷爷的生命就定格在70岁。其实,那是他的虚岁,准确地说应该是69岁。他曾经办了一张身份证,写着陈光英,1922年出生。他时常对我说,六十花甲时有了我这个孙子,比我大60岁。所以,我想他应该是1923年出生的。

爷爷生活在偏僻的农村,当了一辈子农民,一生都在干农活。或扛起犁杖,到水田里耕地,翻松泥土,以便播种水稻;或挥舞锄头,将旱地土壤一块一块地挖松、碎化,捡除杂草,种植蔬菜、大豆、红薯等;或拿起扁担、簸箕,将猪圈里堆积如山的粪便装好,一担一担地挑到田地里,用作农作物的肥料。奶奶曾告诉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曾祖父身体不太好,中年瘫痪,卧床多年,不能干农活。爷爷作为长子,12岁开始当家,从小便学会了各种农活。”

可哪怕一年到头起早贪黑忙乎这些农活,也挣不了几个钱。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处处都要花钱。爷爷知道,自己不像“吃国家粮”的工人、教师、机关干部那样有退休工资,虽然养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但他们也都是贫穷如洗的农民,指望他们给点生活费实在是靠不住。所以,即便年近70岁,身体硬朗的他仍坚持种地。爷爷的身体一直不错,很少生病,60多岁时还曾在屋檐下做引体向上,锻炼臂力,挑起重担,健步如飞,丝毫不逊于年轻小伙。

正因为如此,爷爷在离家门口15米远的地方耕种着一块稻田。他对这块稻田非常满意,认为土质不错,水源较好,耕地、施肥、插秧、收割稻谷都比较省时省力,好打理,一直用来种植水稻,主要是籼稻,有时也种一些糯稻。

要了爷爷命的事发生在1992年,也与这块稻田有关。那年,春节过后不久,爷爷便忙起了农活。一天,下着毛毛细雨,爷爷头戴一顶竹制斗笠,披上一件破旧的蓑衣,将裤腿卷到膝盖处,打着赤脚,从牛圈里牵出水牛,扛起笨重的犁杖,前往家门口的稻田耕地。到了田里,他蹲下身子,卸下犁杖,拿起牛轭轻轻地套在牛颈上。准备就绪后,爷爷佝偻着身子,站在水牛后面,一手抓紧拴住牛鼻子的长绳和用来赶牛的鞭子,一手扶稳犁杖。“驾”,随着一声吆喝,便开始了犁田。春雨里,稻田上,水牛在前,犁杖在中,爷爷在后,显得十分祥和。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下田耕地了。

几个月后,农历4月的一天,爷爷上午去碾米,然后到稻田察看栽种不久的糯稻长势。糯稻碾出来的糯米,可以用来酿酒,是米酒的主要原料。他边看边想,“要是收成好,今年家里就不愁没有米酒了。”转身回家时,走到门口台阶处,爷爷一不小心,没有站稳,脚底打滑,整个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附近的家人匆忙而至,发现爷爷嘴角流出一些白沫,头部有点血迹,让他就地平躺一会后,将他扶起来送回房间。之后,可能爷爷自己也觉得并无大碍,便打水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那天,我正在附近的小学念书。放学回家后,母亲告诉我,“爷爷上午不小心摔倒了,还受了点伤,但好像也没啥大碍。”黄昏时,我去看爷爷,他正独自坐在门口板凳上。我说:“爷爷,你摔得痛不痛?明天我们学珠算,向你借个算盘。”爷爷没有说话,用手示意我进屋去取。

那时,农村离县城较远,医疗条件不太好,人们健康意识也不强。家人见爷爷摔倒后能正常说话、行走,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便没往多处想,更没想着要将爷爷送往医院进行检查,以为休息几天就好了。

殊不知,悲剧悄然而至。晚饭后,6时许,躺在床上休息的爷爷对陪伴了自己近50年的奶奶说:“给我端碗米酒,我要喝酒。”米酒是爷爷一生的最爱,有时是自家酿的,有时是好客的邻居送的。记忆中,他每天都要喝一两碗米酒,但也从不酗酒。不管米酒是甜的、酸的,还是苦的,他都不在意。喝完,便用长满老茧的手抹抹嘴,高兴地说,“好酒,好酒。”有时碰上太酸的米酒,他还加点糖精,搅拌一下,稀释酸味,增加一点甜味,照喝不误。90年代初,我的堂弟才1岁多,时常见爷爷一边喝着米酒,一边用筷子蘸点酒水,放入堂弟口中,开心地逗弄他那最小的孙子。

奶奶深知爷爷喜爱米酒,心疼他干活辛苦,本来那天家里已没有米酒,便从邻居家借来一碗。端到床前,待爷爷痛快地喝完,奶奶随即转身离开,到厨房收拾家务。不知过了多久,奶奶再次来到爷爷床边,轻轻叫唤老伴,却发现爷爷再也叫不醒了。

一碗米酒,爷爷永远走了,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那天夜里,风雨交加,亲友们个个悲痛欲绝……

(作者系中国石化湖南石化公司员工、岳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来源:红网时刻新闻

作者:陈樟文

编辑:钟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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