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篆书格言》。

左宗棠篆书《周书·秦誓》四屏。

书法“审美伦理”的核心原则是“美善相乐”，即追求书法之技的艺术之美和书法之道的艺术之善。篆书作为文字之祖、书体之宗，它与隶书、楷书、行书和草书等书体一样，注重对真、善、美的价值追求，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重伦理道德与艺术情趣的精神特征与审美意象，此即为篆书审美伦理的特性。左宗棠是以篆书名世的书家，其篆书骨力雄健，古朴庄重，具有鲜明的书法艺术特色，在当时即被称为“左篆”。作为现实艺术载体，左篆具有展现湖湘精神特质、凸显美德伦理品质和宣示教育伦理效应的当代价值。

展现湖湘精神特质

左篆作为左宗棠书法个性的艺术呈现和湖湘文化的艺术成果，彰显了左宗棠超拔卓异的精神气质和道德品格，展现了湖湘精神特质。通过品鉴左篆的浑厚技功、美学特色和艺术风格，探析其篆书艺术中的审美伦理精神、审美伦理规范与审美伦理境界。可以砥砺湖湘后人品味左宗棠篆书艺术的风致与情韵，领略湖湘文化的精神特质。

其一，透过左篆可以领略左宗棠心忧天下的爱国精神。左宗棠在年少时就撰联明志：“身无半亩，心忧天下。”在其篆书作品中也灌注了这种心忧天下的爱国精神，“仁哲己兴为国幹辅，云雨大会与君笑言”一联，便是左宗棠心忧天下的爱国精神的真实写照。

其二，透过左篆可以领略左宗棠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左宗棠从十二岁开始留意书法，艰苦磨砺，不断寻求道德的至善境界和艺术的至美境界，“学书四十年”，最终领悟书法之道，可谓在书法创作上终身践行了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未能一日寡过，恨不十年读书”这幅篆书作品，便突出体现了左宗棠对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的高度强调。

其三，透过左篆可以领略左宗棠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从湖湘文化的基本倾向和主要施为看，求变趋新是其重要精神特质和价值追求。左宗棠继承了湖湘文化这种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并将其运用于篆书艺术实践中。他在取法“二李”和邓石如篆书审美伦理风格的基础上，集古出新自成“左篆”，实现了篆书艺术的创新。

凸显美德伦理品质

左宗棠把篆书艺术创作视为道德修养的一种重要方式。他说道：“篆好则真书断不致俗，且亦可养心也。”在“实有诸己、情理化通”的书法实践中，左宗棠将道德观念、道德理想、道德原则和思想感情熔铸于篆书的笔法、墨法、字法和章法等各个方面，并通过艺术作品的形式呈现出来，其篆书作品彰显了左宗棠的美德伦理品质。

其一，左篆凸显左宗棠“崇正义”的道德观念。从点画、结字、章法来看，左篆行笔挺拔直质，藏收脉络清晰，点画洒脱，钩挑率意，构字稳健，疏密平和，线条坚实而富弹性，可以说是严谨中不乏豪迈之气，雄健中又有秀美之风，给人以凛冽难犯之浩然正气。“崇正义”是左篆审美伦理的整体价值导向，在人生的重要节点，左宗棠都会用篆书来书写“崇正义”的道德观念。如左宗棠给山西乔家大院“百寿图”的题词“损人欲以复天理，蓄道德而能文章”就是对乔家慷慨德性的宣扬，赞颂乔家在国难当头之时识大体，以义制利。又如《兰州饮和池记》这幅篆书作品，其内容折射出左宗棠尊崇正义和体恤民情的高尚品德。

其二，左篆凸显左宗棠“尚和合”的道德理想。从审美风格来看，左篆对不同的风格采取兼容并包的态度，融合各种风格而兼取其长。因此，它既有挺拔刚健之风格，也能得妍媚逸丽之美。从审美布局来看，在点画结合上，左篆通过点画的布置和连贯，造成黑白交错的虚实相生感，使黑与白的空间分布达到理想的均衡状态。在字体结构上，左篆注重“停匀”“合度”的结构要求，着意字体上下左右的比例和偏旁与笔画之间的有机联系，力求一种均衡之美。在章法结构上，左篆注重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相承起复”，并通过有序的排列而显现为节奏化的生命整体。

其三，左篆凸显左宗棠“遵法度”的道德原则。书法创作是一个从无到有、由构思到表现的过程，因而既要依仗才情与天赋，又要遵循某些法则和常理。对此，庾元威曾提出“得法”“得体”“得宜”的要求。他说：“一者学书得法，二者作字得体，三者轻重得宜。”纵观左宗棠的篆书遗存作品，亦可领略到左宗棠“遵法度”的道德原则。譬如，他对创作情感的理性节制，对字形与线形的理性规范，对笔法、墨法、字法和章法等形式因素的“得其中道”，等等，都集中体现了其“遵法度”的一面。

宣示教育伦理效应

书法作为传统艺术不但训练了中国人的形式美感，而且在传承中国文化艺术的过程中体现和承载着中国伦理精神，成为道德教化的重要手段和途径。历代书家鲜明地指出了书法的道德教化价值。唐代张怀瓘认为贤达之士应兼通书艺，指出书法虽为“小道”，却也可以通于大道。他说：“纪纲人伦，显明君父，尊严分别而爱敬尽礼，长幼班列而上下有序，是以大道行焉。阐《典》《坟》之大猷，成国家之盛业者，莫近乎书。”明代项穆亦强调书法道德教化的社会功用。他说：“法书仙手，致中极和，可以发天地之玄微，宣道义之蕴奥，继往圣之绝学，开后觉之良心。”书法还有艺术教化的审美价值。书法作为一种玄妙而富于魅力的审美艺术，具有“寓教于乐”的作用。此外，古人还常运用书法艺术点缀堂室，以此深化建筑意境，提升建筑的艺术人文品位。

古人云“学书先学篆”，小篆上承文字之源甲骨文，下入隶楷与行草，在书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扮演着重要角色。篆书自身的书法特点，为启蒙书者的心智与认知文字的源头奠定原初基础，学习篆书不仅能让学生学会基本的写字技巧，更可以从文字的角度了解中国传统文化，感悟中国传统文化的艺术魅力和伦理神韵。左篆正好是一个篆书基础教育的经典案例，它充分彰显了实用理性的伦理价值和美善一体的儒家伦理，在传习篆书技法的同时可以发挥重要的道德教化和艺术教化功能。左篆具有古意质朴美、法度理性美和人格境界美的三大教育优势。其一，左篆的古意质朴美可以激励学书者对艺术之美的价值追求；其二，左篆的法度理性美可以引导学书者遵循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德伦理；其三，左篆的人格境界美可以砥砺学书者增进道德与学识涵养。

（此文摘于《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2期，原文共13500字。作者系长沙理工大学建筑学院、设计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长沙理工大学建筑产业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哲学博士，湘阴博教高双创智库联合会副会长兼秘书长。）